我是天生的诗人 施立松 邵洵美生于豪富之家,祖父邵友濂是清廷一品大员,外祖父盛宣怀是清末首富。19岁那年,邵洵美进入剑桥大学读书,原本学习政治经济学,因喜爱文学,转而研读英国文学。 混乱纷争的时代,邵洵美仍一味吟风颂月,追求唯美。在他眼中,艺术是自由、是奢侈、是繁荣,是灵魂在欢乐中的跃动。他写诗,要写在没格子的白纸上,字迹秀丽,行列清晰,匀称洁净,甚至可直接付印。他的英式诗风,诗句唯美,色彩斑斓。邵洵美因此被冠以“唯美主义诗人”的称号。但邵洵美对自己的诗作成就不太在意,只是享受读诗和作诗的乐趣。 邵洵美向往法国的文学沙龙,他特意将书房布置成“花厅”(邵洵美对沙龙的雅称),供朋友们聚会。他还发文呼吁:“但愿我国诸交际领袖,把麻将扑克的约会,易为文学的谈话,则真正的文艺复兴,不难实现也。”他决定“以身试法”,培养“附庸风雅”的风尚,自己做起“花厅先生”。当时,中国这样的“文艺客厅”少得可怜,有名气的仅上海曾朴的“真善美”书店,北平林徽因家中的“太太客厅”。邵洵美的“花厅”是诗人、小说家、画家聚会的场所。画家鲁少飞曾戏谑地画了一幅《文艺茶话图》,好比是20世纪30年代上海文坛的集体照,上海大部分文人都在其中。 在很多人眼里,邵洵美是个十足的书呆子:重友情,轻金钱,物质财富在他眼中微不足道,为接济朋友,甚至是不相识的文人,他也慷慨解囊。胡也频遇难后,沈从文要陪丁玲带着新生的婴儿,回湖南老家避难,可身无分文,邵洵美得知后,立即送了一千元给丁玲,并声明不需要还。为此,他也得了“文坛孟尝君”的雅誉。 开书店、出刊物,于邵洵美是娱人悦己的梦想。他创办了《狮吼》月刊,开其出版事业先声。随后,他又用祖上遗产在上海静安路创办了金屋书店,号称“海上最高尚的文艺书店”,并出版《金屋》月刊。 角色虽不断转变,但邵洵美的诗人气质、理想主义,却始终不变。转向出版业后,邵洵美仍不改唯美趣味,办刊物不忘注重形式美。他花五万美元从德国购买最先进的全套影写版印刷机——由个人独资购买影写版印刷机,在现代中国出版史上,邵洵美是第一人。他为一大批朋友出书,奖掖新人,遇到贫寒尚未成名的文人不惜赔钱出书——沈从文就是一例。 新中国成立前夕,胡适为邵洵美订了两张赴台机票,但他以不忍离开家人和工厂无法处理为由婉拒。叶公超得知后,说服海军用军舰带邵家的人与机器一道迁台,他也谢绝了。新中国成立后,邵洵美搞出版、办书店的热情不减。不久,《人民日报》一连七天刊文批评上海时代书局出版物中的错误,出版社被迫停止运作。后来,他因一封英文信,被以“历史反革命”罪名逮捕审查。出狱后,他与儿子、儿媳妇挤在一间小房子里,穷得连床都卖了,睡在地上。但他唯美初心不改,还是会用老妈子的刨花水把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即使贫病交加,也照样把印有“杜甫草堂”的邮票制成书签自赏……老友施蛰存感慨:“洵美是个好人,富而不骄,贫而不丐,即使后来也没有没落的样子。” 有人说,邵洵美是文学史上被严重低估的作家。对此,邵洵美生前早已释然。1936年,而立之年的邵洵美写了一首《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的诗:“你以为我是什么人?是个浪子,是个财迷,是个书生,是个想做官的,或是不怕死的英雄?你错了,你全错了,我是个天生的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