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五更时分千里梦醒,只见残月斜照,满城鸡啼。 [出自] 北宋 梅尧臣《梦后寄欧阳永叔》 不趁常参久,安眠向旧溪。 五更千里梦,残月一城鸡。 适往言犹在,浮生理可齐。 山、王今已贵,肯听竹禽啼。 注释: 欧阳永叔:即欧阳修,字永叔,号醉翁。 常参:唐宋官制,在皇帝正朝日,于大殿朝见,称为常参,参与朝见的称为常参官。梅尧臣曾官至太常博士,得与常参。 旧溪:即故乡,宣城有东、西二溪,见作者《东溪》篇中。 往:指梦中赴京华与欧阳修相会。 浮生:这是梅尧臣自嘲的说法,指自己大半生虚度。 山王:山指山涛,王指王戎。二人皆为晋时名士,与阮籍、嵇康等合称“竹林七贤” 。这里以山王代指欧阳修。 译文: 我已离开朝廷与友人多日了,安居故乡。五更梦醒后,看到的是“残月”斜照屋梁,听到的是满城鸡啼,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梦见与好友在千里之外京城相聚。回味梦中,朋友相聚的知心话还在耳边回响,想到现时人生的一切,跟做了一场梦一样。老朋友啊,如今你已登显贵,是不是像从前同游时,再愿听竹鸡的啼叫? 赏析: 此诗作于1055年(至和二年)。是年,梅尧臣五十四岁,在宣城居丧。 首两句“不趁常参久,安眠向旧溪”,讲的就是这个事实。梅尧臣居丧前,官为太常博士,得与常参。从1052年(皇祐五年)居母丧,其冬扶灵柩归故里,至此将近三年,故说“不趁常参久”。此诗为梦后所作,故开头点出“安眠”。接下去,“五更千里梦,残月一城鸡”两句,转入“梦后”情景。 这首诗之所以见称于人,主要就在这三四两句,特别是第四句,写景如画,并含不尽之意。一些文学史就以它作为梅尧臣“状难写之景,含不尽之意”的范例。 梅尧臣提出这一名论时,他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为例,认为“道路辛苦、羁旅愁思,岂不见于言外?”梅尧巨这时“安眠向旧溪”,并没有“道路辛苦、羁旅愁思”;然而,他在梦中走过“千里”(在梦中走到京中,见到欧阳修),“五更”时醒来,看到的是屋梁“残月”,听到是满城鸡啼。这种眼前光景与梦境联系起来,就有了说不尽之意。 杜甫《梦李白》中写到梦后时说:“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那是把要说的“意”说了出来(也还含有未尽之意)。这里“残月”二字实际上概括了杜甫那十个字。这里的“一城鸡”与茅店的鸡声不一样,因为那是催人上道,而这里却还在“安眠”之中。但“残月”虽在,而不见故人“颜色”,耳边唯有“一城鸡”声,离情别绪涌上心头。不特如此,“鸡唱”还是催人上朝的信号。《周礼·春官·鸡人》即利用鸡的“夜呼旦,以叫百官,王维诗也说:“绛帻鸡人报晓筹”。梅尧臣“不趁常参久”,在梦回闻鸡时,又会想到“汉殿传声”(《春渚纪闻》语)。所以,这一句不仅写出在“安眠向旧溪”时的梦醒情景,而且寄托着去国(离开京城)、思友之深“意”。 第五句的“往”,指梦中的魂“往”到京城与欧相见,是承“千里梦”而来的。“言犹在”是梦后记忆。杜甫的梦李白,写梦李白来;此诗则写诗人“往”;杜甫对梦中情景描写较多;而此则仅以“言犹在”三字概括过。这是因为两诗所要表现的重点不同,详略自异。梦中“言犹在耳”,顷刻间却只剩下“残月”、鸡声,这使诗人想到“人生如梦”,因之而觉得得失“可齐”之“理”。这就是第六句“浮生理可齐”的含意。关于“人生如梦”,有人斥为消极,但这只是一方面;从身在官场者说,看轻富贵功名之得失,才能保持廉节、操守,因而还是未可厚非的。 结尾说“山王今已贵”,是用山涛、王戎来比欧阳修。欧阳修当时已官为翰林学士,故称。“竹禽”,梅尧臣在《夹竹花图》诗中说:“花留蛱蝶竹有禽,三月江南看不足。”可见竹禽是江南之物。梅尧臣是用古人来自比的,因为山涛、王戎与阮籍、嵇康原本都是隐居。“肯听竹禽啼?”是问他是否还有山林之兴;言外之意,则是希望他保荐自己。因为山涛曾荐过嵇康。 山涛保荐嵇康,而嵇康却写了《与山巨源绝交书》;梅尧臣却希望欧阳修保荐自己,有人认为这样太庸俗了,是贬低了梅尧臣。其实,当时的时代、事情不同,不能一概而论。梅尧臣原本不是山林隐士,而宋朝制度,官吏考绩又要看保荐者多少。而且,梅尧臣在诗中先说“不趁常参久”,再说到“梦后”的满城鸡声;又说到他对官场得失并不十分介意,然后再微示求助之意,正是老老实实说话。既不是遗世脱俗,也不是汲汲富贵,这样反而表现出梅尧臣的品格。另外,写此诗的那一年八月,梅尧臣返回京城;第二年(1056年,即嘉祐元年)便由欧阳修与赵概的联名奏荐,而得官国子监直讲。 论人必须顾及“全人”,讲诗也必须顾及全诗。如果寻章摘句,再加抑扬,反而会失去真实。 五更千里梦,残月一城鸡”。这两句写梦醒后的惆怅心情及对朋友的怀念。“五更”为梦醒的时间。“千里梦”指作者曾梦游千里,到京都会见友人,从紧接着的“适往言犹在”一句可知,他们曾在梦中促膝长谈,醒来时谈话的内容还记得清清楚楚。“残月一城鸡”写梦醒后见到的景色,听到的声音。残月斜照,景色凄清,朋友的身影已经不见;满耳鸡啼,独无人声,朋友的声音也已消失。在这五字景语中,寄托着作者的无限惆怅,思友之情油然而出。梅尧臣主张写诗应该“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文学史上往往引用这两句作为体现其诗论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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