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 在落日的余晖里,河流和小洲都已显出寒意;天上的云霭也带着愁容渐渐地从四周升起来了。 [出自] 南北朝 宋 鲍照 《赠傅都曹别》 轻鸿戏江潭, 孤雁集洲址。 邂逅两相亲, 缘念共无已。 风雨好东西, 一隔顿万里。 追忆栖宿时, 声容满心耳。 落日川渚寒, 愁云绕天起。 短翮不能翔, 徘徊烟雾里。 注释: 轻鸿:轻捷善飞的鸿雁,这是比喻傅都曹,言其敏捷多能。 潭(xúu寻):水崖。 孤雁:这是作者自喻,言其孤独寂寞。 集:止,停留。 沚(zhǐ止):水中小洲。 邂逅(xièhòu谢后):不期而遇。缘念:即友好情谊。佛教说遇而相契者为有缘法,相续之心念谓之念念。无已:无尽。这二句是说二人偶然相遇之后,即互相亲近起来,彼此间情意深长,永不动摇。 好(hào耗):喜好。顿:忽然,一下子。这句本于《尚书·洪范》:“星有好风,星有好雨”,据说“箕星好风,毕星好雨”,箕是东方的木宿,毕是西方金宿。风雨好东西,即好风的箕在东,好雨的毕在西。这二句是比喻二人将和一东一西的箕与毕一样,一下子就要相隔万里。 栖宿时:指相聚时。凡鸟类宿于林叫栖,宿于水叫宿。 声容:声音和容貌。这句是说时时想念着对方的声音、容貌。 短翮:短小无力的翅膀,这是作者自谦之辞。这二句是说我要去追寻你,但却翮短力弱不能远翔,只有在烟雾之中徘徊而已。 译文: 轻捷的鸿鹄在水边嬉戏,孤独的大雁在小洲栖息。不期而会两相亲密,情意与共没有止境。风雨一会东,一会西,分别一下子就要相隔万里之遥。回忆当初同在一起居留时,音容笑貌充斥在心间,回荡在耳边。日落时分小洲之上更加寒冷,忧愁似云彩饶天而起。短小的翅膀不能高高飞翔,而今只有徘徊在烟雾迷茫之中。 鲍照(约414~466),南朝宋文学家。字明远。本籍东海(治所在今山东郯城);一说上党(今属山西),可能是指东海鲍氏的祖籍。 赏析: 《赠傅都曹别》是鲍照赠朋友诗中的代表作。由于通篇用“比”体,虽是一般古诗,却有着浓郁的乐府民歌气息。自汉魏以来,在文人作家所写的古诗中,这一首还是很有创造性的。近人钱仲联先生《鲍照年表》于此诗未系年,今考其诗语多愁苦,有“孤雁集洲沚”、“短翮不能翔”等句,疑是早年受临川王刘义庆召聘以前未仕时之作。傅都曹为何许人,不详。闻人倓《古诗笺》谓是傅亮,但亮与鲍照年辈迥不相及,前人早已认为其说不足信。故不取。 全诗十二句,每四句一节,凡三节。“轻鸿”四句写与傅都曹志趣相投,亲切订交。“风雨”四句,写两人分手惜别时情景。“落日”四句,设想别后离愁,并写自己看不到出路的苦闷。从结构看,并无什么大的起伏波澜,只是闲闲说起,怅怅结束。然而感情深挚,思绪万千,读来感到作者一腔孤愤,引人无限同情。这就是鲍照诗亲切感人的最佳体现。 全诗以“鸿”喻傅都曹,以“雁”自喻,此甚易知。但郑玄《毛诗笺》:“小曰雁,大曰鸿。”古人往往以鸿鹄并称而以凫雁对举,鸿鹄象征清高,凫雁则迹近微贱,可见此诗一开头便有扬傅而抑己的倾向,显得傅尊而己卑。而在“鸿”字上,诗人更着一“轻”字,“轻”自然有可能轩翥于高空;而在“雁”上却用了一个“孤”字,“孤”者,离群索居,寂寥无侣之谓。而“戏江潭”与“集洲沚”,一则高翔遨戏,一则独自幽栖,不仅动静不同,抑且有得意与失志之分。这两句看似客观描述,实已两相对照,说明彼此命运若云泥之悬殊。不过当二人无心邂逅,却又过从甚密,两两相亲。“邂逅”句表面上似平铺直叙,实际上已隐含一层转折;而第四句“缘念共无已”则又深入一层。“缘”者缘分,“念”者思念,“无已”,无终尽之谓。夫缘分无终尽,思念亦无终尽,非但作者对傅“缘念无已”,即傅对作者亦复如是,此正所谓“共无已”。这两句本写双方交谊笃厚,情深意惬,却以极平淡之笔出之,仿佛毫不着力。这就叫举重若轻,好整以暇。 第二节第一句“风雨好东西”,颇费解。钱仲联先生《鲍参军集注增补》引张玉谷《古诗赏析》云:“言遭风雨而东西分飞也。”则“好”字无着落。钱增补云:“按,‘风雨’句‘好’字去声。语本于《尚书·洪范》:‘星有好风,星有好雨。’《伪孔传》:‘箕星好风,毕星好雨。’孔颖达《正义》:‘箕,东方木宿。毕,西方金宿。’”小如按:钱所引证皆是。“好”与“善”无论为形容词、名词或动词,皆属同义。如言“好谋善断”,即善谋善断也。《洪范》之意,盖言东方箕星善于引起刮风,西方毕星善于招来下雨。鲍照此句则近于倒装,言东方之星善风,西方之星善雨,风雨方向不一,则鸿与雁亦随之不得不分飞两地,故下文紧接“一隔顿万里”,“顿”者顿时、立即之谓。语近夸张,故情弥激切。且人在相聚时每当境不觉,及别后追思,则有不可骤得之感。所以作者此处乃把笔锋掉转,“追忆”二句盖设想别后回忆当初同在一处“栖宿”之时(闻人倓《古诗笺》引《禽经》:“凡禽,林曰栖,水曰宿),则“心耳”之间充满了彼此的“声容”。这里流露别后互相思念之情已溢于言表,却全从侧面虚写,文势虽小有跌宕,仍不显得着力。而读者果反复咏叹,自会觉得一往情深。夫谢灵运写情,多从内心矛盾曲折处进行峭硬的刻画,不深思冥索不易体会;而鲍照则多以自然平淡出之,仿佛古人说的“有若无,实若虚”。但鲍诗写情多发自肺腑,稍加咀嚼,便回味无穷。此鲍与谢之大较也。 最后四句,乍看全是景语,实则句句抒情。“落日”本身就是孤寂的象征,因日落而川渚生寒,则孤寂中带出了凄凉萧瑟的苦味。“愁云”句明点“愁”字,而“愁云”竟多得“绕天起”,则愁之不得解脱可想而知。“短翮”句以雁之不能高翔远引喻己之窘迫局促,说明诗人的处境是多么使他苦恼。“徘徊”句乃找不到出路的最形象的描写。试想万里晴空,鸿雁高飞,该是多壮观的景象;而今却徘徊于烟雾迷茫之中,连读者吟咏至此,也会感到透不过气来,这真是悲剧性的场面了。夫好友远别,满腹心事再也无人可以倾诉,因赠别而自伤身世,从诗人构思的逻辑性来看,也是很自然的。全诗在戛然而止之中有着情韵不匮的余味,令人叹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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