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铸 彩舟载得离愁动,无端更借樵风①送。波渺夕阳迟,销魂不自持。 良宵谁与共,赖有窗间梦。可奈梦回时,一番新别离! 【注】①樵风:典出《会稽记》。郑宏年轻时上山砍柴,碰到神人,向神人请求顺风运柴,后遂其愿。“樵风”后指顺风。 (1)试赏析上阕“无端更借樵风送”中“无端”二字的妙处。(4分) (2)请结合词句简要分析下阕中词人的情感变化。(4分) 【参考答案】 (1)(1)“无端”指无缘无故、没有来由,词人借“无端”一词埋怨天公凭空吹来无情之风,使船速和离别加快,离愁加深;(2分)委婉地表达了词人希望船行缓慢的想法,使依依不舍的离别之情抒发得更加深沉蕴藉、缠绵凄恻。(2分) (2)下阕以设问“良宵谁与共”起首,写出词人想到别后之夜的孤寂、落寞,顿生凄苦之感:(1分)“赖有窗间梦”,梦中的相聚只能使自己稍感宽慰而已;(1分)“可奈梦回时”表现了美梦终是短暂的,令人遗憾和无奈;(1分)“一番新别离”,将梦醒当作新的离别,使思念之苦倍增,更加令人不堪忍受。(1分) 注释 ①菩萨蛮:本唐教坊曲,后用为词牌。亦作《菩萨鬘》,又名《子夜歌》、《重叠金》等。 ②彩舟:结彩的船,此处指行人乘坐的船。唐刘禹锡《竞渡曲》:“沅江五月平堤流,邑人相将浮彩舟。” ③无端:无缘无故。樵风:树林中吹来的风。《后汉书·郑弘传》:“会稽山阴人”注引南朝宋孔灵符《会稽记》云:郑弘入山遇仙人问其所欲,“日:‘常患若耶溪载薪为难,愿旦南风,暮北风。后果然。”因称若耶风为郑公风,又叫樵风。后用樵风指顺风。 ④波渺:水面宽阔,烟波茫茫的样子。 迟:晚。 ⑤自持:控制自己。 ⑥赖:感情依托。 ⑦可奈:怎奈,岂奈之意。 参考译文 画船载着离愁驶离了岸边,不料正有顺风送我登程。水波辽远夕阳中天色已晚,暮色中禁不住黯然伤神。 美好的夜晚再与谁共度,幸好还能与爱人小窗同倚在睡梦里。无奈到了梦醒的时候,又是一番新的别离。 背景 贺铸17岁时离家赴汴京,由于所任皆冷职闲差,抑郁不得志,自称“四年冷笑老东徐”。元符元年(1098年)因母丧去职,不久东归,游历或居住于苏、杭一带。他因尚气使酒,终生不得美官,不得志。词人一生有不少离别时刻。此词即是一首描写离愁别恨的词作。 赏析: 《菩萨蛮·彩舟载得离愁动》是一首描写离愁别恨的经典词,由北宋贺铸作词。上阕写离别,巧妙的是词人赋予愁以重量与体积,可用彩舟来装载,船行人去,愁亦随之而往。下阕写离愁,突出别夜难熬的特点,写梦醒后难以自持的无奈情态。此词突破了向来以山、水、烟、柳等外界景物来喻愁的手法,把难于捉摸、无影无踪的抽象愁情表现得具体可感,生动形象。全词想象丰富、语意新奇,短小精悍、含蓄隽永。 这首《菩萨蛮》上阕写离别,下阕写离愁,全词想象丰富、语意新奇,短小精悍、含蓄隽永。 贺铸以善于写愁而著称。他在《青玉案·凌波不过横塘路》中写“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以有形之物喻无边之愁。因而被人称为“贺梅子”,以至黄庭坚读了之后,有“解道江南断肠句,只今惟有贺方回”之叹。同写忧愁,杜甫以山喻愁之体积,曰“忧端齐终南”,秦观以海喻愁之容积,谓“飞红万点愁如海”,皆从空间着眼;李煜则以江水喻愁,云“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时空兼具;然愁与人究竟仍是两处。贺铸此词首句,妙在并未设喻,手法也迥异于《青玉案》,而用山水烟柳等外界景物来喻愁的手法,把无形的,难以捉摸的愁写得更加具体,似乎有了体积,有了分量。“彩舟载得离愁动”,长亭离宴,南浦分携,行前执手,一片哀愁。现在,船儿已缓缓离开了码头;随着船儿渐行渐远,离愁好像跟着船儿似的,船动愁生,船远愁更重。李清照《武陵春·风住尘香花已尽》云:“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也是写愁。一写船载得动愁,愁随船行,一写船载不动愁。都是喻愁多,化工之妙,各有千秋。 “无端更借樵风送”,词人与送行之人分别已够伤感,而江风却让船儿行得更快,那伫立在岸边送行的心上人的倩影,很快就不可见,词人五内俱伤,万分哀感,不由得对上天产生了无端的怨责:“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偏偏吹来一阵顺风,把有情人最后相望的一丝安慰也吹得干干净净?”可见怨恨之深。 “波渺夕阳迟”,词人纵目远眺,天高水远,烟波茫茫。夕阳斜沉,一抹余晖洒落在江面上,看上去是那样的凄凉。独立苍茫,一叶孤舟上茕茕孑立的行人不得不有感慨。“销魂不自持”,写行人中心惝恍迷离,凄恻缠绵,满腹离愁。清人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卷一谓“方回词极沉郁,而笔势却又飞舞,变化无端,不可方物,吾乌乎测其所至”,对贺铸笔法的变幻莫测给予较高评价。 下阕由白日的魂销而设想别夜的落寞惆怅。“良宵谁与共”,以疑问语气出之,明知无人与已共度良宵,还要问出来,更觉孤单凄恻。“赖有窗间梦”,愁情满怀,无由排遣,遂卧窗下,渴盼梦中与伊人相聚。“赖”含无限无可奈何意。这两句,一问沉痛,一答哀婉,有力地表现了自己别后的孤独和凄凉。 然而,梦是虚幻的,最终都要醒,梦时的欢愉与醒后的孤凄对比,更觉哀婉。如同酒醒之后的清醒会让人更加痛苦一样。词人煞费苦心地为自己构筑了一个痴情而又感伤的希望,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又不得不亲手把它击得粉碎。结拍“可奈梦回时,一番新别离!”梦中的欢会肯定是缠绵热烈的,无奈梦总是要醒的。梦醒之后,梦中的欢会又恰成一番新的别离。全词就在这样哀婉的感慨中结束,余音不绝,回味无穷。 这首词,从上片的联想奇特,怨责无端,到下片的梦后别离,作者的思想感情像波浪似的一波三折。写愁情比喻新颖,写思念构想新奇,细腻传神,确如陈廷焯所评“变化无端,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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