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 湘天风雨破寒初，深沉庭院虚。丽谯吹罢小单于，迢迢清夜徂。 乡梦断，旅魂孤，峥嵘岁又除。衡阳犹有雁传书，彬阳和雁无。 【译文】 湘南的天气现在正好是风雨大作，初初的带来寒气的时候。深深的庭院空荡无人。一位丽人在华丽的小楼上吹奏着“小单于”的乐曲，漫漫的清冷的长夜，就这样渐渐的过去。思乡的梦被无故打断，定我一个人感到特别孤独，那种寂寞的情怀实在无法向人诉说。现在正是万家团圆的团年夜。衡阳还可以有鸿雁传书捎信。这郴阳比衡阳还远，所以连鸿雁影子都见不到，更是没有家乡的消息。 【注释】 ①湘天：指湖南地域的天空。 ②丽谯：城门上的高楼。 ③小单于：唐代曲名。 ④徂：往，过去。 ⑤峥嵘：不同寻常，指坚难岁月。 ⑥衡阳：今湖南衡阳市。 【译文二】 湘天风雨交加初见严寒，深深的庭院冷落空虚。谯楼上鼓角曲刚消逝，漫漫长夜已过去。 回乡的梦被惊醒，客中游子寂寞孤独。岁月峥嵘一年又到岁除。衡阳还有鸿雁把书传，郴阳比衡阳更远，连雁也无。 【评点】 本篇是词人在郴州除夕之夜抒怀之作。词描写风雨如晦的凄凉天气和环境的空幽落寞，由景及情，抒写异乡漂泊贬谪外地的忧郁凄楚。除夕之夜本来是合家团圆的日子，但此刻词人却独自在异乡漂泊，漫漫长夜是如此难熬，更何况外面还是满天风雨。词人思念远方的亲人，简直是度日如年，凄凉孤独至极。 上片写除夕夜辗转难眠的苦闷之情。湘天风雨，庭院深虚，笛曲幽咽，再加上漫漫长夜，使词人倍添乡思旅愁。词人日夜盼望着回家和亲人团聚，可如今却像游魂一样，孑然一身，和亲人远隔千山万水，想见不能。开篇两句，用笔精简，点出环境的静谧幽深。“寒”、“虚”两个字是词人的感觉，可见被贬之地环境的恶劣。“丽谯”二句以声写情，离人在这样幽寂的夜晚听到如此忧伤的曲子，心中自然备感愁苦。“迢迢”二字，突出夜之漫长；再缀一个“清”字，更显夜之寂静，心之感伤；“徂”写时间流逝缓慢，长夜难消。 下片描写他奢望在梦中和亲人团聚，没想到这也只是枉然。“乡梦断，旅魂孤”，这六字凝聚着无比深沉的情感，可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全词的感情基调用“伤心”二字来概括是最形象贴切的。虽然没有明确描写伤心的语句，但无论是内容还是基调，都充满了哀伤的色彩。结尾的“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雁无”两句，不直接说自己贬谪远地和亲人无法联络，只是说郴州是连雁儿也飞不到的地方，委婉曲折地表达出内心的苦痛，语淡而意浓。结尾两句虽然用典，但不着痕迹，富有情韵，非常贴切地表现了词人当时的愁苦之情。 全词辞情哀婉感人，语浅而意深，情调凄恻，动人心弦。从语句特色上来看，本词与晏几道“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句可称双璧，千古流传。 【赏析】 此词当作于绍圣三年（1096）除夕，作者由谪徙郴州时，为淮海词中情调最为凄婉的之一。全词于浅语、淡语中蕴有深远意味，抒写了无比哀伤的情感，寄托了沉重的身世感慨。 此词写困居郴州贬所的孤寂凄凉，上阕写寒夜梦醒，只感觉庭院深深，听到城楼门头传来阵阵边地乐曲，漫长的清夜又过去了。反映了羁居贬所的凄凉困境。下阕就梦断写异乡飘泊的孤独幽怨。接近除夕，还没有见亲人来信，正是引发梦中相思及梦断悲苦的原因。词尾真实地写出作者身在贬所，举目无亲，孤寂难耐的况味。全词凄婉动人，浅谈之中蕴有深味，很有感染力量。 起首二句，词人以简练的笔触勾勒了一个寂静幽深的环境。满天风雨冲破了南方的严寒，似乎呼唤着春天的到来。然而词人枯寂的心房，却毫无复苏的希望。环顾所居的庭院，深沉而又空虚，人世间除旧岁、迎新年的节日气象一点也看不到。自“湘天”至“庭院虚”，寥寥十二个字，不仅点明了时间，地点，而且描写了一个巨大的空间：从寥廓的湖南南部的天空，到蜗居一室的狭小的贬所尽包其中。而凄凉孤寂的氛围中，隐然寓有他人的欢娱，因为除夕是中国的传统节日，这一天家家户户，围炉守岁，个中意味，耐人琢磨。 “丽谯”二句是写词人数尽更筹，等待着天明。丽谯，指城门楼，语出《庄子。徐无鬼》“君亦必无盛鹤列于丽谯之间”。《小单于》是唐代大角曲名，诗人李益有《听晓角》诗云：“无数塞鸿飞不度，秋风卷入《小单于》。”除夕之夜，人们是阖家守岁，而此时此地的词人却独居与世隔绝的“深沉庭院”之中，耳中听到的只是风声、雨声，以及凄楚的从城门楼上传过来的画角声。这种种声音，仿佛是利箭，是乱石，不断地刺激着、敲打着词人的心灵。这种情况下，词人是怎样熬过“一夜长如岁”的除夕，可以想见。 “迢迢”二字，极言夜之长；加一“清”字，则突出了夜之静谧，心之凄凉。而一个“徂”字，则把时间的流逝写得很慢，很慢。然而到了过片，词人却以快速的节奏发出“乡梦断，旅魂孤”的咏叹。自从贬谪以来，离开家乡已经四年了，这个“乡”字当是广义，包括京都和家乡。词人日日夜夜盼望着回乡，可是如今却象游魂一样，孑然一身，远谪南州。当此风雨之夕，即使他想梦中回到家乡，也因角声盈耳，进不了梦境。“乡梦断，旅魂孤”，这六个字凝聚着无比深沉的感情。至“峥嵘岁又除”一句，词人始正面点除夕。峥嵘，喻不寻常，此言岁月之艰难。然而着一“又”字，却表明了其中蕴有多少次点燃了复又熄灭的希望之火。言外之意是：一个又一个除夕到来了，接着又消逝了，词人依旧流徙外。 词的结尾意思是说，衡阳还可以有鸿雁传书，而自己贬衡阳以南几百里的郴阳，连雁也看不到了，何能带来书信呢？写离乡日远，音讯久疏，连用二事，贴切而又自然。鸿雁传书的典故出于《汉书。苏武传》，本来是汉朝使臣诈骗匈奴单于的话，后人却把它当事实引用。据说“南地极燠，雁望衡山而止”（见陆佃《埤雅》）。 此词写除夕之夜难眠的冷寂环境和孤凄心情，以及被贬日远和音信久疏的痛楚。全词笔触精致，用典贴切，景语、情语、浅语、淡语融为一体，含蓄巧妙，意味深长，正如清人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所言：“淮海，小山，古之伤心人也。其淡语皆有致，求之两宋词人，实罕其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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