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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满庭芳》“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翻译赏析

时间:2013-09-16
《满庭芳》苏轼

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算来著甚干忙。
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
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
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

思量。能几许,忧愁风雨,一半相妨。
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
幸对清风皓月,苔茵展、云幕高张。
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

〔注释〕

      1.本词当系元丰五年(1082)苏轼在黄州时作。

      2.蜗角:极言微小。《庄子·则阳》谓在蜗之左角的触氏与右角的蛮氏,两簇常为争地而战。

      3.蝇头:本指小字,此取微小之义。

      4.些子:一点儿。

       5.百年里三句:语本李白《襄阳歌》:“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

      6.能几许三句:意谓计算下来,一生中日子有一半是被忧愁风雨干扰。

      7.苔茵两句:以青苔为褥席铺展,把白云当帐幕高张。 

翻译:
人世间的虚名薄利,不过是蜗牛触角、苍蝇头那么大的得失,有什么好为之奔忙争夺的。
凡事都有命中注定,谁弱谁强也没有意义。
暂且趁着闲散之身还未老去,容自己稍许张狂。
一百年中就算每天沉醉度日,也不过三万六千场。
想想,能有多少呢?
还有忧愁风雨要占去一半。
又何必硬要说短论长。
有幸面对这清风皓月,苍苔作垫铺展,流云作帷帐高张。
江南好,有千钟美酒,歌一曲《满庭芳》。

赏析:
 这首词以议论为主,具有浓厚的哲理意味,同时也有强烈的抒情色彩。从词中所表现的内容来看,它的写作年代当为苏轼谪贬黄州之后。此作情理交融,奔放舒卷,尽情地展示了词人人生道路上受到重大挫折之后既愤世嫉俗又飘逸旷达的内心世界,表现了他宠辱皆忘、超然物外的人生态度。词人以议论发端,用形象的艺术概括对世俗热衷的名利作了无情的嘲讽。他一开始就引用《庄子》中的一个寓言故事,以蔑视的眼光,称为“蜗角虚名、蝇头微利”,进而以“算来着甚干忙”揭示了功名利禄的虚幻,并由世俗对名利的追求,联想到党争中由此而带来的倾轧以及被伤害后的自身处境,叹道:“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事”,指名利得失之事,谓此事自有因缘,不可与争;但得者岂必强,而失者岂必弱,因此也无须过分介意。以上几句,既是对营营苟苟世俗观念的奚落,也是对政治派系内部倾轧的厌倦和批判,大有洞悉人生之慨。东坡感到人世间名利场的角逐如同梦幻,所以,“且趁闲身未老,须放我、些子疏狂。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试图醉中不问世事,以全身远祸。一“浑”字抒发了以沉醉替换痛苦的悲愤,一个愤世嫉俗而又渴求摆脱尘世羁绊的文人形象呼之欲出。

        过片“思量、能几许”,承上“百年里”说来,谓人生能几;而“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宦海浮沉,辗转流迁,命运多舛,饱经忧患。这几句是作者的人生自叙,隐含着身受惨祸、壮志难酬的沉痛哀叹。

       “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是因“忧愁风雨”而彻悟之语。此句愤激地表达了词人对于忧患人生的失望和怅惘,读来令人感慨万千。下面笔锋一转,以“幸、无际的绿茵、高张的云幕,与浩大无穷的宇宙合而为一,求得了内心的宁静。结尾”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一句,情绪豁达开朗,充满了飘逸旷达、超凡脱俗的闲适至乐之情,表明作者终于摆脱了世俗功名的苦海,获得了精神的超脱与解放。正如有人所说,诗词固然以”主性情“为主,但是”主议论“的诗词如能做到”带情韵以行“,同样可以收到扣人心弦的艺术效果。东坡这首《满庭芳》词的成功便说明了这一点。

        称这首词是一篇抒情的人生哲理议论,应当是恰如其分的。全篇援情入理,情理交融,现身说法,真抒胸臆,既充满饱经沧桑、愤世嫉俗的沉重哀伤,又洋溢着对于精神解脱和圣洁理想的追求与向往,表达了词人人生矛盾的困惑中寻求超脱的出世意念,可谓一曲感人至深的生命的觉醒和呼唤。

【赏析二】

功名利禄始终占据世人的心灵,主宰了人的情感世界,成了世俗观念的核心。饱经人世浮沉的苏轼却以蔑视的眼光,称之为“蜗角虚名、蝇头微利”,进而以“算来著甚干忙”揭示了追名逐利必致虚幻。又由世俗对名利的追求,联想官场的倾轧及自身的处境,叹道:“事皆前定,谁弱又谁强。”“事”,指名利得失之事,谓此事自有因缘,不可与争;得者未必强,而失者也非弱,因此,无须过分介意。《老子》曰:“柔弱胜刚强。”,“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一方面,“木强则折”;另一方面,“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夫唯不争,故无忧”,故苏轼“得罪以来,深自闭塞,···不敢作文字”(黄州所作《答李端叔书》)。“饮中真味老更浓,醉里狂言醒可怕”(《定惠院寓居月夜偶出》),是他这个时期自处的信条。所以,“且趁闲身未老,尽放我、些子疏狂。 百年里,浑教是醉,三万六千场。”意图在醉中不问世事,以全身远祸。“浑”字抒发了词人以沉醉替换痛苦的悲愤。一个愤世嫉俗而以无言抗争的词人形象呼之欲出。

    下阕于自叙中夹以议论。“思量,能几许”,承上“百年里”说来,谓人生能几;而“忧愁风雨,一半相妨”,即李白“为欢几何”之意。苏轼踏上仕途便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先被排挤出朝,继又陷身大狱,幸免一死,带罪贬逐,昔时朋友相聚,文酒之欢,此时则唯有“清诗独吟还自和,白酒已尽谁能借。不惜青春忽忽过,但恐欢意年年谢”(《定惠院寓居月夜偶出》)。当此时,词人几于万念皆灰。“又何须抵死,说短论长”,是因“忧愁风雨”而彻悟之语。“抵死(老是)说短论长”要不得的。词人自嘲自解,其中实又包含满肚子不平之气。下面笔锋一转,以“幸”字领起,以解脱的心情即景抒怀。造物者无尽藏的清风皓月、无际的苔茵、高张的云幕,这个浩大无穷的现象世界使词人的心量变得无限之大。那令人鄙夷的“蜗角虚名、蝇头微利”的狭小世界在眼前消失了,词人忘怀了世俗一切烦恼,再也无意向外驰求满足,而愿与造化同乐,最后在“江南好,千钟美酒,一曲《满庭芳》”的高唱中,情绪变得豁达开朗,超脱功利世界的闲静之情终于成为其人生的至乐之情,在新的精神平衡中洋溢着超乎俗世的圣洁理想,词人那飘逸旷达的风采跃然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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